喜雨
喜雨
1.
永州王家大小姐终于出嫁了。
留洋求学，挽时髦的发髻，在陪都当记者，因得知王老爷子病重才回永州的王大小姐被关在宅里，跟胡州吴家结了亲。
哭，闹，怎么管用，家佣日夜看守着。几个远嫁的妹妹都给召回娘家，老幺弟弟也从上海请假回来了。
王俊凯气结。
不必说他自小由大姐带着长大。大姐的一切王俊凯都很崇拜，并且引以为豪。所以他理所应当，自然而然地反对大姐嫁给吴家傻大爷。没用，王老爷杯子一摔，王俊凯纵是有一百个胆子也是要吓破。
可是大姐怎么办？真要嫁与一个腌臜男人共过一生吗？
于是当吴家两位少爷来送彩礼时，王俊凯心一横，带上平时对自己不敢违逆的小厮把二人堵在正堂门前大喊到，“你们要想进门，可先从我身上踏过去！”
2.
吴家傻大爷不是真傻。
首先，大少爷身长八尺，体型匀称，面容秀美，梳起大背头就算只是站着，跟上海那些绅士比起来赢得不是一星半点。
其次，大少爷也受过西洋教育，他的英文老师是林语堂。清华学校八年读完是要到美国待三年，他在美国三年，十分想念故土。
如此内外兼修的人物，怎会是一个傻子。所以吴傻大爷这个浑名，自然是要怪到吴小爷身上。
“大哥，彩礼都准备好了。”
吴钰抬眼看着自己三年未见的弟弟。身形与自己已经差不了多少。乌黑的发缕软软耷拉在额前，衬得整个人浑身暖意洋洋。
然而只有吴钰知道，他这个弟弟，只消给他放进山里，他即便当不成山霸王，也是要把别人的压寨抢来的。
这么调皮，随谁啊。吴家十几代的读书人，忽然出这么个孩子，却也没谁奇怪。因为这吴磊就是吴老爷和吴钰，惯出来的。
这得追溯到吴钰还没掉辫子的时候了。本来，吴钰是有一个差不了多大的弟弟，叫吴榛，没满周岁就夭折了。后面姨太太们陆陆续续生的吴清、吴焌、吴圻都没能活下来。直到吴钰满七岁时，吴家来了一个胖和尚化缘，老管家给了那和尚一小袋米便驱他走了。老管家正欲关门回府，只闻那和尚大笑道：“阿弥陀佛，八月后有童子登临贵府，定要用那泰山石压住他。”
吴钰记得是梅花开朵的时节，自己又添了一个弟弟。父亲给弟弟取名吴磊。
然后，十几年过去，这弟弟给自己添了个傻大爷的诨名。
胡州的窑子，若有哪个是吴家小少爷从未去过的，一定是那的窑姐唱歌太难听。
吴磊这人，平生只好看个戏听个曲，走在路上，听到个好曲儿，哪怕那唱曲儿的人长得难看至极，他也会闭着眼听完一整首啪啪啪鼓掌再吩咐随从赏钱，末了，还吩咐到“就说是钰大爷给的”。
钰大爷，能在这胡州称大爷的，除了吴家还有谁。
于是当钰大爷在地球另一边刻苦求学时，浑然不知三年里自己甚为疼爱的弟弟给自己添了个什么诨名。
3.
“俊凯尚小，世伯不必如此动气。”吴钰坐下后，并未喝茶，只开口向王老爷给王俊凯求情。
“十六岁了还小？世侄你是不知，这不肖子不知在上海学了什么，祖宗定的规矩忘到九霄云外不说，”王老爷拍了拍紫檀桌愤愤道，“还说要革命为国家捐躯，革什么命捐什么躯，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！”
吴钰眯缝着眼睛，嘴角弯起来不再说什么，喝了几口茶又放下。近几个月天气十分燥热，又有将近半年没下过一滴雨，这样的天气，王家却烧了普洱待客，喝得他且闷且热。
这王家一家人，实在不像是一家人。
他抬眼不知望向哪儿，无声叹了口气。
曲折的回廊不知蜿蜒去哪，吴磊百无聊赖斜靠在新漆过洋漆的柱子上。洋漆味大，熏得他头昏脑胀，他便随手抽了根早就谢了的迎春花枝条缠在手上，边走边哼曲。
“自从我，随大王……”
王俊凯搁下笔，揉了揉生疼的手腕。他刚刚在正堂堵那两个吴氏混小子时说了一通难听的话，这倒没什么，只是那王老爷却也刚来，一声不吭听完了王俊凯的混话。
“老六，带少爷回房。”
这雷鸣般的声音陡然响起，那吴二少嘴角似乎挑起了些许，眼睛里有了些意意思思的东西。
是有几分眼熟，不过他那抹似是嘲讽的笑容，硬生生将王俊凯突然涌起的亲切感粉碎得一干二净。没等王俊凯回过神来，老六已经差了几个年龄同王老爷差不多年纪的老伙计“请”王俊凯回了房。
想到这，王俊凯双手扒上脑袋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。
“东征西战……”
“别唱了！老张你不知道你那破锣子嗓都能把鬼给吓死吗！”
窗外声音戛然而止，王俊凯诧异，往常他得吼很多次，老张才会闭上嘴，这次却十分听话，他一吼立马就没声儿了。
郁结。
手指在发间抓得更深了些。
4.
吴磊没想到，这王家少爷，声音竟如此中气十足。
这声音，若是从小练起来，说不准上台能来回唱几遍还不带喘的。
再有，王俊凯身量纤弱，生得白白净净，若认真扮起相来一定能迷倒大江南北的观众。说起来，若不是那上海男学生都爱剪的头饰和还算挺拔的个子，他一定会以为王俊凯是个闺阁小姐。
还是那种脾气很大的闺阁小姐。
吴磊掏出怀表照了照自己油光水滑的大背头，理了理袖口，确认自己全身上下一丝不苟，才迈步走向王俊凯的房间。
这王家，也太爱把自家孩子当犯人关押了，门外窗外都有人守着，就差王老爷亲手架上刑具了。
门外守着的家丁，见吴磊走过来，忙行礼，刚屈下膝，就被吴磊托着手拉起来了。
“不必多礼，我们家的下人从不会跪的。”吴磊微笑道。
那家丁讪笑着，没有接话，半晌觉得不礼貌便随口问了句，“吴少爷可是来探望小少爷的？”
“正是，你且把门开开。”
“这……老爷吩咐过……”
吴磊忽而正色起来，“我与你家少爷是校友，我仅以校友身份拜访。而且，王伯父并未提到不准人探望你家少爷吧？”
那家丁欲再说些什么，吴磊抢先上前一步，从家丁腰间扯过钥匙，径自开了门，嘴角微微翘起，“劳烦。”
很安静，吴磊进去便坐下，自己给自己倒了茶。这回，他和他大哥有了相同的感受。
那么燥的天，喝普洱茶，这是欢迎未来女婿该有的态度吗！
解开外套扣子，松了松领带，吴磊正欲起身，却见王俊凯冷着张脸，眸子望向他仿佛带着刀光剑影。鸭蛋青色的长衫空空的套在他身上，领口半开不开，袖子也挽了好几层，露出雪白的里子和同色的手臂，修长而关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着一卷书。
头发，似乎有些乱。
吴磊看着怔了片刻，吃吃笑了起来。
王俊凯，长得还真是好看。越看越好看。
5.
“你笑什么！”
吴磊不理他，眼角眉梢满是笑意。
“你再笑！”
吴磊挑了挑眉，笑意更灿烂了些。
“还有，谁跟你是校友，我在学校可从未见过你。”
“总会见到的。”吴磊终于开了口，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，“这是你房间，你站着我坐着不太好吧。”
“你管我。”王俊凯瞪他一眼，却走向吴磊身边，隔了一个凳子的距离坐下了，“坐就坐谁怕谁。”
“王俊凯。”
“嗯？”
吴磊瞥他一眼，收起笑意道：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。”
王俊凯白他一眼，刻薄道：“即便我身在上海的私立高中，都能听到你大哥的名声，你认为如何？”
“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啊。”吴磊感慨道。
“那也得要你大哥做过好事。”
吴磊望向王俊凯，眼底里流光水转，“那你知不知道，我大哥原本和你大姐，是认识的。”
“大姐的私事，我从未过问。想来，同是这地区大家的长子长女，就算从未见过也有所耳闻。”王俊凯说罢，朝吴磊笑笑，他想吴磊应该听得出，她大姐有所耳闻，耳闻的是什么。
“嗯，私事不过问，挺好。”吴磊避重就轻，没再说下去。
沉默良久，王俊凯终是按捺不住，拍桌怒道：“你大哥从十几岁起就传出了‘万花从中过，片叶不沾身’的美誉，以后娶了我大姐，我大姐岂不是要天天留守空房。呸呸呸，我大姐可不是你大哥能娶回家的，只要我还站在这，你们就别想把我大姐迎进门！”
6.
“小磊多大了？”王老爷喝了口茶，笑问。
“十一月十八生的。”
“小俊凯三个月，却比俊凯来得乖巧。”
吴钰轻笑，他并不打算拆穿他的真面目。
“在哪上的学？”
“弟弟一直在家里的私塾念书，父亲想等这个夏天过了，就送他去上海。”
“私塾好，私塾好，”王老爷赞赏道，“俊凯也在上海念书，等两家结了亲，他两个也可同行去。”
“正是，我有这无人同行的担忧……正好，也谢谢世伯了。”
“无妨无妨，只是俊凯他……不知从什么地方接触到了些不知所以的思想，平生我最恨这些西洋思想……”王老爷忽然闭了嘴，复笑道，“我没有在说世侄你的意思。”
“我知道，那些莫须有的诨名我原本也不在意。我远在美国，根本无法做出那些事。清者自清。”吴钰苦笑道。
“莫非是世侄你得罪了什么人，想要抹黑你？”
“倒不一定。”
忽而门口有人影闪过，谈话戛然而止，只见吴钰眼睛忽然有神起来，嘴巴微张，王老爷却没有什么奇怪的，缓缓道：“既然在美国见过面的，今天就当叙旧吧。”
王婉清穿着半新不旧的蜜合色夹袍，天热，她坐在一个镂空瓷绣墩上。长发披肩，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手还是在看那只试图爬上桌子的蚂蚁。
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终是吴钰先开了口。
“重庆的日子过得可还好？我听闻重庆潮湿，我素知你厌恶各样东西湿漉漉的……”
“都要成亲了，说这些做什么。”王婉清轻声道。
“你父亲，怎么会同意的。”吴钰单手捏着桌沿，手指泛白。
夏风虽热却吹得很大，将二人身处的院子里的植物吹得哗哗作响。时不时阵风拂过，带起植物特有的清香，萦绕其旁，好不惬意。
“俊凯还小……我父亲他，是真的病重了。”
这是王婉清绞了好几番手指才说出来的回答，吴钰拧起眉头，眺望北方的紫色与蓝色相映的天空。
傍晚了。
7.
“你没跟小少爷打起来吧？”
“他得先打得过我。”
吴钰同吴磊并肩坐在轿车后座东扯西扯，一会儿嘻嘻哈哈一会儿打打闹闹，好不容易累了不闹腾了，吴钰却忽然无端伤感起来。
“我两年多没见到她了，今天又见，却也没什么话好谈的。”
“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久，腻了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不是腻了……你还小，你不明白。”
吴磊最讨厌别人说他小，因为不论是从身量，还是从长相来说，他都应该归类于大人一边。
吴钰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，抢先说道：“我与婉清之间的相处，其实从未超过朋友的界限。”
“这算什么恋人？”
“所以说，你还不明白。爱情，能分成很多种，我跟婉清一直以来都相敬如宾，这是我们的性格决定的，不是我们间有嫌隙。”
吴磊翘着二郎腿，两手交叉搭在膝盖上，轻声道：“不觉得这样，太过平淡了吗？”
“何为平淡？若是你这样的性格，当然觉得平淡。可我不同。”吴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，无声笑道：“今天我看你眼神，对王俊凯，很感兴趣吗？”
吴磊整个人都松懈下来，一个微妙的笑容代替了回答。
“他比你大。”吴钰道。
“我知道啊，”吴磊满不在乎的说，“但是王俊凯还挺不计较这些的，也没让我叫他哥。”
吴钰心想你也不能叫他哥。
“我们也就差了几个月，虽然跟他聊不起来……但是，”吴磊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个笑容，“他……很好看。”
吴钰对弟弟的一切都很了解，吴磊也从没想过要对他隐瞒什么。但这次吴钰却脸色凝重，沉声道：“到家了，我们要好好谈一谈。”
天热，二人都把各自一旁的车窗打开，阵阵暖风掠过二人的脸，吴磊闭上眼睛，双手撑着头向后仰去，似乎十分享受微风的吹拂。眼球在眼睑的覆盖下来回转动，不知道在回忆谁。
8.
一连数日过去，吴大少爷终于能把新娘子从永州接回来了。
永州旧俗，家里姑娘出嫁，家里的儿子都要相随去夫家待上一天，表明自己家有男丁，自己家的姑娘是不能被欺负的。于是王俊凯被打扮得喜气洋洋浑身通红，坐上第二辆轿子护送他大姐去胡州了。
怨气冲天，难解。
王俊凯对吴氏二子一点好印象也没有，自那天吴磊的无礼举动后，他更是恨上加恨。
轿子尚未出发，王俊凯闭目养神，慢慢调整着自己的气息。他可不想发起怒来丢了大姐的脸。
感觉到帘子掀动，王俊凯睫毛颤了颤，须臾，缓缓睁开双眼。
只见吴磊白衬衫微微起皱，领带却打得平平整整，右臂弯圈着西装外套，只一跨，便上了轿。
王俊凯盯着他，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感。
这小子没有把头发梳上去，整个人显得乖巧非常，如果不开口的话。
“小少爷。”吴磊刚坐下，就跟王俊凯搭腔。
王俊凯白他一眼，撇过头去。
吴磊见王俊凯不理自己，就索性挨着他坐下，思绪万千，还是说出来了，“那天你领口敞得那么大，我只是随手帮你……”
“你要是不提，我们还是能相安无事的去到胡州的。”
“这样啊，”吴磊笑了笑，“你嫌我油腔滑调，可你今天这一身确实不太好看，不如到了胡州我家里，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你穿。”
王俊凯嘴角微动，他本就嫌弃这套衣裳，换件西服倒也不错。可转念一想，穿吴磊的衣服，还不如穿着这套。
“那日看你眼熟，我们是不是见过？”王俊凯问道。
“嗯，小时候见过一面。”吴磊虽然坐到了王俊凯对面，却闭着眼睛不看对方，仿佛在定心凝神。
“我怎么不记得了。”王俊凯拧着眉头思索，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里碰到过吴磊。
吴磊眼睛微动，轻笑道：“我在你家花园里闲逛，碰到了你。你在睡觉，是哭着睡着的。我摆了一颗糖在你面前，你就醒了，抓过我的糖就咽下了。”
“我才没有吃。”
轻声细语，吴磊却听得周身一颤，双手捏住膝盖，脸上扬起少年的得意微笑，睁开双眼看向王俊凯。
突然的对视让王俊凯匆忙移走了自己对吴磊好奇的目光，他不知道是什么，在胸膛里咚咚咚跳个不停。
9.
下雨了。
新郎把新娘抱进家门的时候，飘起了毛毛雨。进正堂的时候，雨下大了。
“是喜兆啊是喜兆啊，”那媒婆喊到，“胡州干旱已久，新娘子一进门，立马下了雨，不是喜兆是什么！”
吴钰感觉怀中之人似乎在笑，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，望见了她雪白的下颌。
礼乐奏响，雨淅淅沥沥配合着礼乐有节奏的击打着青石板面。婚礼在王家的坚持下沿用传统模式，繁冗的礼节，客套，王婉清似乎有些体力不支，握着吴钰的手更紧了些，良久，终于让新娘进了新房。
“管家，王家少爷呢？”吴钰准备换身衣服再去待客，转眼间竟发现小舅子不见了。
那老管家站在门外回话道：“王少爷和三石少爷出门去了。”
“怎么没人通报一声？”吴钰打上一条在美国时王婉清送的领带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。
“三石少爷特地说过，大少爷您今日抱得美人归，不必理会他和谁去了哪。”
10.
王俊凯冷眼看着吴磊。
方才上黄包车时王俊凯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泥，下车时又踩中泥塘脏了鞋，若不是王俊凯家教良好，他一定会在戏台底下闹起来。。
“你看我做什么？”吴磊戴着一副圆边眼镜，笑意盈盈问道。
“我衣服脏了。”
“你说不穿我衣服的。”
王俊凯狠狠剜他一眼，“你说带我来看戏的。”
“我是带你来看戏，不是带你来买衣服的，除非，”吴磊捏着一粒红皮花生，缓缓道，“你随你大姐一同嫁来我家，你大姐做大少奶奶，你做二少奶奶，如何？”
“……禽兽！”
吴磊大笑，望着王俊凯气急败坏的脸，左手捉住王俊凯的右手，“我开玩笑的，这出戏完了你随我来，我帮你换衣服。”
11.
王俊凯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，因为担心吴磊偷看所以时不时转头过去看看吴磊，再一次转过头时，吴磊突然说话了。
“好看吗？”
“我又没看你……我怎么知道你好不好看！”王俊凯忙撇过头，将外套解下穿上衬衫。
“我是说，我的衣服，好不好看？”吴磊转身走过来，双手捏住王俊凯的肩头问道。
吴磊的上半身并没有穿衣服，少年健康的肤色体现他经常锻炼的习惯，身上明朗的肌肉线条证实了这一点。
肩头传来的温度仿佛变成了两条小蛇，钻进王俊凯的心脏咬了一小口，仿佛没有了力气一样，王俊凯顺势靠在了吴磊的身上。
背上也传来他如鼓点般密集敲打的心跳。
咚咚咚，咚咚咚，那么剧烈的跳动，王俊凯分不清这个动静是属于自己的心脏，还是属于吴磊的心脏。
抑或是，他们的心脏。
王俊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扫过自己的脸颊，勾得他的脸也紧绷起来，唇上盖着的，是另外一个人的唇。
王俊凯迷迷糊糊想起自己的初吻，是和这样的吻不一样的。
这个吻太强势，太想把他占有，又是猛烈的进攻，将他的犹豫击溃。
是什么东西，在脑中穿梭，将他带到过去，又留在现在。
12.
吴磊第一次去永州，是在王夫人病逝的第二天。
管家跟着吴老爷去看望王老爷，吴磊跟着奶娘，所以吴老爷便只叮嘱他不要吵闹便随他去了。
奶娘带了吴磊去客房休息，也许是平日吴磊过于劳人，奶娘一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。于是吴磊来到了王家的花园里，碰到了一个戴孝的小孩，正趴在凉亭的石桌上，小脸上还挂着泪痕。
“你是谁，为什么要哭？”
小小的吴磊还是个包子脸，看起来人畜无害也是个真的好孩子，只是他没有料到，这个正在哭着的孩子，脾气如此大。
“你走开！”
泪珠从那小孩的眼里又掉了下来，啪嗒啪嗒低落在那身孝衣上。
“我奶娘说，小孩子哭多了会瞎哦！”
“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！”
吴磊跳上石凳，耐心问那小孩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今年几岁了？”说罢又自己介绍了一番，“我叫吴磊，今年三岁半了，我是胡州吴府的小少爷。”
“……我叫王俊凯，是这里的少爷……我今年……阿娘不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……”
“你阿娘怎么不在了？”吴磊好奇道。
“我看见他们把阿娘装进一个黑色的，很大的木头盒里，他们说，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，我问他们阿娘什么时候回来，他们都不肯跟我说。”王俊凯抽噎着把话给讲完了，忽然又道，“从昨天他们都不给我肉吃，我就从昨天都没有吃东西……”
“哦，我父亲给我买了糖。”吴磊毫不犹豫回答，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雪白的糖块递给王俊凯。
王俊凯接过便吃了下去，半晌不好意思道，“阿娘说不能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，哪天我去你家玩，我还给你两个好不好？”
“好啊，一颗你吃一颗我吃。我母亲很喜欢我带朋友回家呢，你说你阿娘去了别处，那以后我母亲也可以是你阿娘，好不好？”
“……我要问阿娘，阿娘同意了我才……”
“少爷啊，您怎么又跑了啊！”吴磊的奶娘匆忙跑过来，一把抱起吴磊，还不忘给王俊凯施礼，便急匆匆走了。
吴磊转动身体对王俊凯大喊道：“你一定要来我家啊！”
“好，我要带好多好多糖给你！”
13.
王俊凯睁开双眼，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
“王少爷，这是醉仙居的客房，您喝了我们的醉仙酿醉了过去，吴二少便吩咐我们带您来休息了。”
王俊凯的脸上涌上红晕，他想起来了。
方才之事，是醉酒时做的梦吗。
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。
呆坐片刻，吴磊推门进来了。
“醒了？刚刚醉得不轻啊，嘴里说的胡言乱语我就当做没听见了。”
“我……说了什么？”
吴磊没有马上回答，倒了一杯茶，轻抿一口才笑道：“说你，很喜欢我，要去我家，之类的。”
“……胡言乱语！”
“你醉了，怎会知道我是胡言乱语呢。”吴磊侧过身，支起手臂笑眼朦胧道，“你的衣服，便是我帮你换的，你醉了，又怎会知晓。有些事情，我不告诉你，你就不记得了。”
吴磊眼底闪过一丝失落，却仍笑道：“我等了你很久呢，你答应过要带很多很多糖来我家的。”
王俊凯望着他，一时半会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。
“我好像……真的答应过你啊。”王俊凯望向仍飘着雨的窗外，喃喃道。
吴磊闻言，忙站起来，走向王俊凯，双手握住他的肩膀，“你，想起来了？”
王俊凯不敢直接看他的眼睛，闷声道：“算是想起了吧……刚刚我对你，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举动？”
吴磊望着王俊凯，想起自己背着醉酒的王俊凯上楼时，王俊凯纤长的睫毛扇过自己颈侧时的瘙痒，压制住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，摇头道：“没有。”
“那……那就好。”
王俊凯抬头，看着吴磊的噙有笑意的脸，缓缓道，“那你，不打算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吗？”
愣了愣，吴磊随即笑开，双手施在王俊凯肩上的力度更大了些，他凑近王俊凯，眼睛慢慢闭上，仿佛是存心要去搔痒他一样。
王俊凯感觉到吴磊的睫毛在脸上扇动，双手捏紧了被单。
只微微一碰，两人便跟电打了似的颤了颤，立马睁开了眼睛。
“吴二少真是浪得虚名啊。”王俊凯睁着眼睛，似是嘲笑道。
“你知道了？”吴磊语气平和，似乎并不意外被王俊凯发现吴钰的名声是被自己传出去的。
“哼。”
吴磊笑弯了眼，对王俊凯道：“时间到了家里会有人来接我的，你快穿衣服起来吧。”
王俊凯撇嘴想了想，“我们淋着雨回去吧，那媒婆说这雨是喜雨，何不淋淋雨沾一下喜气？”
吴磊点点头，也好。
14.
吴钰给吴磊提着行李放上车，又催促着吴磊上车，牵过王婉清的手对坐在后座的吴磊和王俊凯叮嘱道：“此去好好念书，不可贪玩，你们也要好好照顾对方，知道吗？”
吴磊回望王俊凯一眼，左手牵起王俊凯的右手点头道：“是，一定听大哥大嫂的话。”
王婉清笑道：“我是放心的，就不多说了。”
吴磊点头以示回答，王俊凯则恋恋不舍看着大姐。
后视镜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，吴磊紧紧抓着王俊凯的手，望着对方。
王俊凯把自己的手抽回来，吴磊立马一副受伤了的神情，王俊凯再把手放回去，吴磊随即喜笑颜开。
窗外景色逐渐变化，王俊凯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，向一直看着自己的吴磊看过去。
“你可要照顾我了，三石弟弟。”
“好的，三石一定不辱使命。”
END
评论(4)